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事件与性格探讨

哈姆雷特放弃复仇的行动，一次又一次，这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迟疑不决？ 1736年，托马斯·汉谟首次提出这个问题：哈姆雷特为什么不立即杀死克劳狄斯？托马斯·汉谟自己的解释是：“如果哈姆雷特杀死他，《哈姆雷特》这出戏只好在第二幕某一场结束；那是一种灾难，莎士比亚必须躲避的；但莎士比亚虽然推迟了哈姆雷特的行动，剧情的发展却缺乏说服力。”⑤

但是，英国的基托反对仅仅在结构上解释这部伟大的作品，解释哈姆雷特之所以延迟复仇 。他认为，莎士比亚之所以这样处理，是因为他有着自觉的目的性，要表达深刻的主题内容。在《哈姆雷特》（1956）一文中，他认为，首先，莎士比亚在处理结构以及塑造人物的时候，是高度自觉的和清醒的，“哈姆雷特的性格和他所经历的内心斗争的确得到了体贴入微的描绘，我们不能把这一点忽略了”⑥；其次，从性质上看，《哈姆雷特》不是个人悲剧，而更像是“宗教剧的悲剧”：“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准备把剧情的每一步联系到它的宗教与哲学背景，换言之，准备从晚近的戏剧已经使我们不熟悉的观点来看《哈姆雷特》。不然的话，我们就不可能像莎士比亚所想的那样来看本剧的结构与意义。”因而，莎士比亚表现的重点，就不是个人的罪与罚，而是“罪恶的腐蚀力”———他是要提醒人们注意这样的事情：“我们要注意腐蚀如何扩散，如何从克劳狄斯，从乔特鲁德，从波洛涅斯扩散开来，如何腐蚀在发展中，把别人一个个卷入，遭受破坏。”⑦

“哈姆雷特这个人物的性格是很独特的。这不是一个以意志力量、甚至感情力量为特点的人物，而是以思想与情感的细致为特点的。哈姆雷特之缺少英雄品质一如常人：他是个年轻 、高贵的新手，充满了高度的热情和敏锐的感觉———他受环境的摆布，他对命运发生疑问并使自己的感觉更加细致，他的奇怪处境迫使他改变了性格中天生的偏颇。”⑧

正因为这样，他容易让“行动”向“思想”妥协：“他主导的感情是思想，而不是行动：任何投合这个倾向的模糊的借口立刻使他离开早先定下的目的。”⑨

与赫士列特不同，别林斯基则把哈姆雷特的“软弱”看做一种正常的精神状态，甚至看做精神生活发展的必要阶段，因为精神生活需要障碍和阻力。“软弱”以及“分裂”“，是从精神上的幼稚的、不自觉的和谐与自我享乐走向不和谐与斗争的过渡，而不和谐与斗争又是走向精 神上的雄伟的、自觉的和谐与自我享乐的必要条件。……一个人精神越崇高，他的分裂就越是可怕，他对自己的有限性的胜利就越是辉煌，他的幸福也就越是深刻和神圣。这便是汉姆莱脱的柔弱的意义。”⑩ ⑤⑥⑦ 杨周翰编：《莎士比亚评论汇编》（下册），427、439、447 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1 年版。 ⑧⑨ 杨周翰编：《莎士比亚评论汇编》（上册），213、215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 年版。 ⑩ 《别林斯基选集》（第一卷），496 页，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

莎士比亚的戏剧语言更注重动作性，它是人物性格的外延，是戏剧家审美价值的外延。莎士比亚删掉了古希腊戏剧里的大量合唱，却将其有益的部分变成了人物性格展现的内心独白。 戏剧性的独白是莎士比亚悲剧展现人物内心世界的一个特殊重要的手段，独白仿佛给剧中人物打开了心灵的窗子。哈姆雷特的独白是有名的，前后六次，反反复复吐露心迹。

“哈姆莱特是我们中间的一个，在大街上我们也许会每天交错走过，那些折磨他的思想每天也在折磨我们，他面临的选择也是我们每天所要面临的。生存或者死亡是个哲学命题，也是生活中每一件具体的大事和小事。是或者不是，你只能选择其中一种。……我们今天面对的哈姆莱特，不是面对为了正义复仇的王子，也不是面对人文主义的英雄，我们面对的是我们自己。能够面对自己，这是现代人所能具有的最积极，最勇敢，最豪迈的姿态。除此以外，我们没有别的了。”( 摘自林兆华 1990 年版《哈姆雷特》说明书）

《哈姆莱特》的故事原型就是古开麦的阿姆莱特的传说。据考，阿姆莱特杀叔复仇的故卒“发生在公元5世纪之前”。①它在民间流传几个世纪之后，到12世纪中期至13世纪初期才被记入丹麦历史学家萨克索·格拉马狄库斯的著作《丹麦史》之中。该书中所记阿姆莱特的故察具有强烈的传奇色彩;它虽然被记入史书，但它并昨严格意义土的史实，而是古代日尔更人的英雄传说。因此，北欧人民很喜爱它;它一直在北欧人民中间流传，并引起后世欧洲其他国家无名和知名作家的兴趣，他们对阿姆莱特的故辜进行了种种创造性加工。16世纪70年代，英国出现了用通俗散文写成的《哈姆莱特》单行本。1589年伦敦舞台土出现一部以哈姆莱特故事为题材的剧本，史称前《哈姆莱特》，该剧本已失传，据说作者可能是基德。莎士比亚在关于哈姆莱特这个古老的血缘复仇的故事中敏感地捕捉到了可以容纳人文主义者悲剧命运的艺术载休，于是他就在民问文化的园地上构筑起他的《哈姆莱特》这座不朽的艺术丰碑。

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在原来故事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些民间故事的新内容，因此它 比原来的哈姆莱特传说更富于传奇性。《哈姆莱特》“就故事情节来说，同过去的传说和前人的作品比较，大休土还是轮廓依旧的”，但“在结构土增添了三个人物，将一条复仇线索扩充为三条，让其平行交错”，“这新增添的人物即雷欧提斯、福丁布拉斯和霍拉旭。’，【2】这种三条并行复仇情节的交叉强化了原有故事的传奇因素，使人物关来多元化，而最为重要的是它突破了古老的血缘复仇故丰的单纯主题，使《哈姆莱特》真正成为一部反映16世纪末、17世纪初英国社会矛盾复杂、动荡不安的社会生活的杰作。

《哈姆莱特》由历史文化积淀凝结而成，它以独特的艺米形式休现了时代精神。在“现成故事”的空隙中巧妙地、不露痕迹地镶嵌进16世纪末、17世纪初英国社会生活中发生的一些重大事件，把古老的传说推向现实生活的舞台，为体现时代精神确定了明确的时空座标。 ①郑土生;《关于哈姆莱特故事的起源与演变》，《读书》1985年12期141页。 ②徐克勤、刘念兹:《推陈出新的能工巧匠—试论<哈姆莱特)的结构》，《外国文学研究》1979年第4期第32页。